主線⑥ 坦露
一如往常相擁的夜晚後,他們坐在床上依靠著彼此各自做自己的事。對方身上傳來和自己相同的沐浴味讓他不自覺的又更靠向對方,一個令他感到安心又特別喜歡的時刻。
「黑曜⋯⋯」
艾德爾拿著資料一頁又翻過一頁,正打算開口問對方會不會睏時,話剛說出口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吞了回去。細想他們在一起也已經一個月左右,不管是在研究院、在約會、在家裡,又或是在這張床上擁抱著彼此時,他說出口的總是“黑曜石”。當初他其實也覺得沒關係,覺得自己能夠等對方願意說的時候——但果然他還是想要能夠親暱的呼喚戀人的姓名。
艾德爾抬起視線看向身旁的黑曜石,把手上的資料在一旁的床頭桌上,轉換自己的姿勢抱住那結實的手臂貼近對方,靛藍色的雙眸眨呀眨。
「黑曜石,你不喜歡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嗎?」淡藍色的髮絲隨著他偏頭的姿勢落在肩上,但似乎發現自己問了很奇怪的問題,他趕緊轉口說道,「抱歉、只是想說到現在都還是叫你的代號有點生疏,忍不住才想問你⋯⋯如果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喔。」
熟悉的叫喚聲斷在一半,讓格拉茲的注意力從本來手上的書籍轉到身旁的戀人身上,在對方抱上手臂的同時將書隨手擺在床側。
伸手將落在肩頭的髮絲撥整齊,格拉茲靜靜看著似乎有點緊張的艾德爾、輕輕搖了搖頭。「…不,沒有特別不想說。」
「只是這個姓名帶給我的並不是什麼祝福。」調整了姿勢讓自己坐直,順帶抽出臂膀讓艾德爾躺在懷中,放在對方腰間的手掌來回摩娑,不同於往常的曖昧撫摸、反而像在思索什麼一樣,直望著前方的眼神也少了平常會有的溫度。「…格拉茲,格拉茲·范德。」在講到姓氏時的語氣夾雜著從沒在對方面前顯露過的厭惡。
他對這個姓氏有印象,是西爾瓦著名的貴族,也曾耳聞范德家族的事情。對方的語氣隨著吐漏出來的姓氏變得和以往不同,從那雙淡粉色的眼眸中亦看到和以往不同的情緒,自知自己真的開錯話題,他伸手環抱住對方的腰小聲的道歉。「但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都會聽、需要我的話也都會陪著你。」
「我好像也沒有講過自己的姓氏呢。」像是在轉換話題一樣,但話到嘴邊他卻又明顯的停頓,「⋯⋯姓氏是格杜爾特。不過自從我進入研究院開始就離開家裡自己生活、可能也已經不是了⋯⋯」後句越說越小聲,回想起不久前的事情,抱著對方的力道便不自覺的加緊。
艾德爾難得有些自責但也不勉強自己說的樣子讓「…嗯。」格拉茲的眼神柔軟不少,伸手覆在對方頭上輕輕揉了兩下,代替沒說出口的道謝。
不太確定對方所指的「不是」是在說哪方面,但從加緊的肢體語言來看大概也不是什麼開心的事情。「這樣啊。…是因為家人反對?」
「嗯、父⋯⋯大家希望我可以繼承家業。」說出口的稱呼很快的被他給吞了回去,改口開始隨意的說著自己加入研究院的契機,小時候在區域裡遇到奇幻生物的事情、說著這些年自己生活時遇到的小趣事,雖然愉快的說著像是故事一樣的事,卻似乎能從中感覺到一絲的違和。
「雖然最一開始離開家裡時真的很不習慣,但也多虧這幾年在外生活,感覺自己成長了很多,學會很多事⋯⋯」收回緊抱著格拉茲的手,他露出微微的笑容,像是在表達自己會在身邊一樣握住了格拉茲的手,「而且還遇到了你。」
對方訴說關於童年的生活的點滴,雖然注意到了突然改口的話語及那些快樂故事們之中隱約透出的違和感,深知每個人都有不想分享的過去、格拉茲也只是默默聽著,手指邊時不時繞著對方及腰的髮絲把玩。
「…嗯。」像是被笑容牽動一樣,嘴角也跟著對方一起微微上揚,隨後將視線轉回前方,思緒飄向了自己同樣也不會特別想分享的童年。「我倒是沒有這種契機,家業…」稍早對方的反應讓他能判斷應該了解自己的姓氏及其背景,格拉茲只是頓了一下、給艾德爾一個眼神。「…也沒有,母親過世後我才決定要到這裡,想證明自己就算不靠那些也能爬上去。」
他的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對方,粉色眼眸看著前方的眼神像是在想些什麼一樣,他們也許不一樣,但卻又很像——至少那份想要靠自己努力證明自己的心情說不定是一樣的。「我也、想向大家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而我相信你可以的。」他坐直身姿,笑容也變得更加溫和,「我們一起。」
「不過⋯⋯原來格拉茲的母親也過世了嗎⋯⋯」像是回想起什麼,他垂下眼簾喃喃道,隨後又倒進對方的懷裡,抬手玩起那灰黑色的髮。「小時候很喜歡母親呢,總是在我被學習壓得沒辦法呼吸時陪我,但升上小學沒多久她就離開了。」把放在床頭的白色扇子拿在手上,雖然微微笑著,看著扇子的眼神似乎有些難過,「最後只剩下這把扇子陪伴我了。」
「聽起來你有個很好的母親。」格拉茲輕聲回應道,看著對方手上那把總是帶在身上的扇子,本來總以為是怕熱的緣故,如今終於知道真正的原因。
話題輾轉從姓名來到了母親,在艾德爾分享過後短暫陷入了沉默,腦中閃過了無數算不上開心的過往──
「…我媽是個傻女人。」安靜許久後突然開口,格拉茲看著前方眼神卻像是望著更遠的地方,隨著話題一起回到很久之前的過去。「你應該有在其他地方聽過我的姓氏?她因為一些無所謂的執著被他們塑造成了只想搶遺產的瘋女人…而我則是那個直到現在都不被承認的私生子。」
他僅是靜靜的聽著對方說著。
艾德爾抬起頭看見對方的神色時,那些也許對對方而言不想提起的過去同時也印證自己不久前的猜測,他只是把格拉茲抱得更緊。他同樣沉默了些許,他不太能從那粉色的眼眸中看出對方現在的心情,他又是怎麼渡過這些年的呢?想到這他也不禁感到心痛。
「格拉茲。」輕柔的嗓音劃破短暫的寧靜,艾德爾緩緩的坐起身,伸手觸碰那現在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臉龐,讓對方能夠看著自己。「雖然我也許能做到的不多⋯⋯但我會像現在一樣,一直陪著你。現在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喔,我會成為保護以及讓格拉茲可以依靠的盾和家、」也許這看似自以為是的話語沒辦法平復對方長久以來的心情,但唯有這些對對方坦露的心意,他是很肯定的——
「過去格拉茲沒能獲得的愛和溫暖,今後會由我來給與。」
溫暖呼喚的嗓音將格拉茲從回憶裡拉回,伸手覆上對方觸碰在臉龐的手,望向艾德爾的眼神逐漸柔軟──是啊,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嗯,我有你。」前傾身軀讓額頭互相輕貼,微微上揚的唇瓣在低語時若有似無地摩娑,簡短的語句飽含著他對戀人的感謝以及依賴。「你也是,無論什麼事情需要幫忙或訴說…我都在。」
對方輕靠上來的額頭傳遞了些許的溫度,艾德爾也同樣笑了起來。雖然他們沒辦法參與彼此的過去,但他知道未來他們的身旁都會有彼此的位置。藏在心底的那份自己也同樣不想提起的事,在聽見對方的話時,似乎掃去了部分的不安。也許不是現在,但哪一天也能夠鼓起勇氣先這樣說出來吧。
「嗯、我也有你在身邊。」手指慢慢摸索到那雙唇瓣,趁著對方不注意輕輕偷襲那勾起好看弧度的唇,「有你在的話,感覺就很安心。」勾著對方的頸脖,他偏過頭露出了微笑。
他能隱約感覺到對方也許和自己一樣有著不願回憶的過往,也許自身還不足夠給予讓人訴說的安全感、或是雙方的感情仍尚未到達需要談論的地步,也可能單純艾德爾不希望帶給自己不必要的擔憂…但不管原因為何,格拉茲知道對方在想要說的時候自己一定會在身旁陪伴,這樣也就足夠了。
伸手環住艾德爾纖細的腰,雙脣從親啄著摸在上方的手指移到對方上勾的嘴角,沒說出的話全都隨著親吻和床第間的窸窣聲揉和在一塊。稍微坦露出的過往似乎讓兩人的心又再近了一點,剛萌芽的感情雖然有些緩慢但卻紮實的成長中…一定沒問題的吧?他們還有很多時間能好好了解彼此──至少格拉茲是這麼相信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