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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只知道當自己醒來的時候,首先聞到了一陣刺鼻的酒精味以及聽見儀器規律的聲音,再來才看見了緊緊握住我的手,趴在床邊睡著的伊音。
我在醫院嗎?我看著純白的天花板後,我這麼想道。
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身上包覆著繃帶,每一道傷口都微微地刺激著自己。我稍微動了一下身體,看向了身旁的伊音,他皺緊了眉頭,一定是在為我的事擔心吧。自己的手被對方的手握著,自對方手掌上傳來的溫度,讓我深刻的知道自己還活著,我輕輕回握住他的手。
「喂。」
見他似乎也沒有發現我已經醒來的我率先出了聲,他才慢慢睜開雙眼。伊音抬起了頭,帶著一副剛睡醒的臉看著我。對上他碧綠色的瞳,我道:「手……有點痛。」在原先房裡只有儀器的聲音的房間,我打破了這個短暫的寂靜。他微微睜大了雙眼,像是不敢相信我醒來一樣,激動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臣!你醒了……哈哈抱歉、不小心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才放開了我的手。見他臉上原先緊繃的面容也已經轉為平時的招牌笑容,自己也多少感到安心,我微微一笑。
「謝謝你。」
我慢慢的坐起身,他也順勢扶我一把。注意到手臂上的繃帶滲出一點點的血色,應該是不小心扯到傷口吧,但也不是說很嚴重我也不是非常在意。
「還有哪裡會痛或是哪裡不舒服嗎?」將我安頓好後,伊音站在病床邊問著我。只見我搖了搖頭,他嘆了一口氣。
「不要逞強哦,我還是先去通知醫生你已經醒了吧。在我出去的期間不準亂跑!」像是一位母親對自己的孩子訓話一般,我卻也沒覺得有任何違和。正確來說,他一直以來都擔任著照顧自己的角色。
夜宮伊音,是我小時候的玩伴。我們國高中的時候讀不同的學校,但即使是不同校也都有保持聯絡,畢竟我們家還蠻近的。然而在我高二下學期轉進千夜澤的時候命運似的同班了。從小他就很照顧我,也許是因為我小時候體弱多病時常請假,再加上在班上又特別安靜孤僻,被班上同性的同學排擠已經是常見的事了。而那個時候他向我伸出了手,替我打抱不平。其實這也算是我們認識的契機吧。
自己曾經覺得他是個怪人。對不認識的我伸出了手,而且還是冒著可能被全班排擠的風險為我打抱不平。還有些時候自己生病請假在家時,他也會跟著請假到我家來照顧我,畢竟我的父母時常因為公事不在家。他為我做的太多了,不只接受了我的任性還有其他麻煩的個性又那麼照顧我。但是他就是這樣,總是將我的事放在第一,自己永遠是其次。每看到他為我做一件事就會有種對不起他的感覺。總覺得自己用一輩子也還不了他。
還不等我做回應,他已經轉身跑出了病房。看著伊音跑出去的背影,我小小聲的道:
「誰會亂跑啊,白痴。」
就在自己說著這句話的同時,嘴角自然而然的上揚了幾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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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生幫我做過檢查並說我已經沒什麼太大的問題時已經是一小時之後的事了。醫生也說明天就可以出院,聽見這個消息時其實我還挺訝異的,因為自己受的應該不是輕傷,看著自己身上的繃帶就能這麼推斷,醫生也說我恢復的速度出乎常人。
據伊音說當時他早上來找我的時候,因為不管他叫喚了幾次我都沒回應,最後只好使用備用鑰匙進來。當他推開房門看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倒在血泊中。身上多處刀傷,傷的很重差點重傷不治。醫生也說我能夠活下來也是個奇蹟。聽說自己在送醫過程中心臟曾停止跳動。
聽到這些事情我不禁認為自己活下來根本太幸運了,從醫生口中說一開始看到我時原本已經認為沒救了,但是在伊音百般拜託下醫生才替我做了急救。最後我以強盛的求生意志奇蹟似的恢復了心跳——急救成功。要不是他也許我也來不及獲救了吧,也許當時就是他喚回我的求生意志。
傍晚時我和伊音小聊一下後他就先回去了。而自己則是要留下來多住一天的院。雖然覺得麻煩也覺得以自己的狀況應該可以直接回家了,但最後還是被伊音勸說不要勉強自己,才答應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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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坐在病床上,倚著身後的枕頭閱讀著護理師借給我的書。而身邊是在整理病房的護理師,他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和自己聊了起來。病房的窗戶為了通風並沒有關上,風這時從窗戶吹了進來,護士小姐的瀏海被風撩起。當我看見這景象時,突然感到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個場景,似乎在哪見過但是我卻想不起是什麼。
“鈴—鈴—“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打斷我的思緒,我下意識的往放在一旁的手機看了過去。當我看見上頭顯示的號碼時,先是愣了好幾秒後才拿起手機。手機上顯示的號碼,對自己來說既熟悉又陌生,我猶豫了幾秒,在鈴聲還未停止前接起了電話,並且叫出那個自己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當著這個人的面叫過的稱呼——
「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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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手機,我嘆了一口氣。沒有想到伊音打了電話給母親告知我受傷的事,雖然不是不能理解,我不是想要瞞著父母,只是想說我既然已經恢復了應該也不需要再多說什麼讓他們擔心。
『臣⋯⋯ 你還好嗎?聽說你受傷了。』
『沒事的。一點小傷。』
『真的嗎?要不要我們回去照顧你?』
『真的沒事,請不用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
『⋯⋯ 請不要勉強,要不是伊音告訴我們,我們還不知道。』
『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
『嗯,記得要注意一點喔。那麼先這樣了,小心點。』
『是,我知道。代我向父親問好,母親和父親也請多保重。』
想起了剛才的通話內容……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和自己的母親說話了,明明是親人,卻總是用通訊軟體聯絡,再加上他們工作繁忙,幾乎沒有什麼機會能夠跟我視訊或是通話,通常只能用訊息聯絡。剛才與母親通話時其實自己也注意到了,雖然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文靜,但是卻聽出來參雜在其中的擔心與關懷。想到這裡自己不禁牽起了嘴角,原來自己還是被他們關心的。
正當自己這麼想的時候,去替我辦出院手續的伊音推開門進來。
「怎麼樣?和伯母說到話了吧?」像是發現我有些愉悅的情緒,他這麼說著。
「嗯。」
他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不過我卻發現在那個看似和平時一樣的笑容中,隱藏著什麼不一樣的情緒。但是我沒有多問,也許之後他會告訴我。這麼想著,我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物品後,就和伊音一起出去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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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平時來說,現在是放學時間,所以伊音才能像這樣陪我出院。想起他昨天還千交代萬交代要我不準自己出院。當然,我也沒亂跑。但是比起這個,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看著手機顯示的時間,明明還是學校的放學時間,街道上卻異常的冷清。一般來說這個時間應該很多人,如今只剩我們兩個走在街上。
「伊音,今天學校……」抬起頭,正打算詢問他的時候,發現他的臉色很難看的我,沒有將想說的話說完,取而代之的是我帶著擔心的看向他。「你⋯⋯ 不舒服?還好嗎?」只見他搖搖頭,勉強的笑了笑,撇開了視線。
「沒有啦,嗯……」見他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疑惑的又問下去。
「怎麼了?」這麼問著,他才終於對上我的視線,但是回答出來的話卻不是我問的問題。
「臣,你那天為什麼會受傷?」聽見這句話時,我停下了腳步。
彷彿腦內的記憶重新編排,我慢慢的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我突然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對護士小姐被吹起瀏海的畫面感到熟悉。
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
那天,在數學課偶然看見最近學校的傳聞——圖書館頂樓上的少女的那天夜晚,我被襲擊了。現在想起,所有的細節都浮現在腦海裡,包括少女當時襲擊自己的動作、還有臉上可怕的笑容。即使是現在,我依然忘不了那個扭曲的表情。
雖然不想承認,但自己那晚確實看到了自己一直認為不存在的東西。那一天晚上有如夢境般,但當時的痛覺卻是那麼深刻地烙印在全身各個部位。不想相信卻又被事實逼迫去相信。其實心中很多疑問,但是卻不知道該問誰。看了一眼伊音,我還在猶豫該不該告訴他事情的經過。但要是因此牽連到他,我說什麼也不會原諒自己。
「不⋯⋯ 沒什麼。」我這麼回答他,本以為他不會再問下去,卻相反地引起了他的怒火。
「沒什麼?!沒什麼為什麼你會倒在血泊中,還差點喪命?」他有些生氣的道,而後似乎是發覺自己的樣子,他冷靜了一下又繼續說,「抱歉……但是當時真的很害怕,要是你就這麼死掉的話……我們是朋友吧?有什麼事可以說啊?」這個時候他卻笑了起來,但那個笑容真的是……很難看。
也許只有從小到大跟他一起的我看得出來,不知道在這個笑容背後隱藏著什麼,我卻感到不安。雖然對方的話沒有錯,我們兩個是好友,什麼是都能互相傾訴,但是這種事……我猶豫了許久,最後抬起頭看向他:
「……我告訴你吧。」
我向他說了那天數學課看見的景象、放學後看到的事情以及晚上被襲擊一事。聽完了我的話,他沒少露出了訝色。但這樣的反應是在自己意料之中,聽到這種事誰不驚訝?
「所以⋯⋯你真的看到了?十年前的……」伊音怯怯地開口,而我則是點點了頭。
想到這裡我不禁抓緊了自己的衣袖。讓自己稍稍冷靜一下,我決定先將這件事放一邊。比起這件事,更令我在意的是,剛才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在與伊音對視時,他眼中閃過的那份不安,我能看出來,原因無他,正因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
「學校發生了什麼事?」而聽見我的問題,伊音彷彿被說中一樣,一臉詫異的看了我一下,待幾秒之後他才開口。
「其實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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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怎麼⋯⋯ 怎麼會……」
無法相信伊音所說的話,我的反應也像是他預料中的一樣,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低下了頭。我深吸一口氣以讓自己冷靜下來整理腦中的思緒。而伊音看見了我的樣子便輕輕的拍拍我的肩膀。
由井,我們的同班同學兼好友,在學校被殺害了。
據伊音所說,那是在今天早上發生的事。今天一早由井就缺席了,打了電話到他們家也沒通。打掃時間時身為衛生股長的他,卻也沒有人看見他的身影。等到看見他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殺害了。
早晨後的打掃時間,有同學發現了的一具只剩下半身的屍體倒在校園的草叢中。同一時間,也有目擊的同學說,在圖書館的階梯上發現了趴在樓梯上的上半身的屍體,甚至有被拖行過的痕跡。
看到這個景象,所有人都很害怕。從伊音的口中說由井上下半身被切分得十分慘忍。目擊者也趕緊在驚嚇中呼喊了老師,見到如此慘不忍睹的畫面,老師們也實在是不敢相信,即使他們在千夜澤看過那麼多死亡。經過了一番確認,確認那個被慘忍殺害的人,正是由井。校方也急急忙忙的在中午時公佈停課。
深澤由井,是他的名字。他是我來到這個學校,伊音之外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也許是因為當時我坐在他的附近吧,他那時也擔任我的”一日導遊”。經過了一個禮拜,我們也成為了能夠互喊名字的好友。他身旁常常跟著一個人,齋宮逞以及坐在我附近的另一個人,上月櫛。他們似乎在我來之前就已經是好友了。也多虧了由井,我和他們也漸漸熟絡了起來,彼此都已經在這短短的一個禮拜成為了好友。
他就是這樣開朗的人,待人也很親切,我沒有想過,前一天還在一起、和自己如此要好的朋友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待我將思緒整理完畢後,我問了伊音在現場沒有任何有關兇手的蛛絲馬跡。然而他也只是搖了搖頭。但相反的,他卻說出來另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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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上了房間的門,倚在門上。今天的家也還是和平常一樣地,只有我。那天夜晚發生的事至今依然歷歷在目。我閉起了眼,由井的事自己還無法相信,我同時想起了伊音剛才回來的路上告訴我的話。
『雖然不知道是哪裡的謠言,據其他人說……』
『由井昨天七點都還待在學校,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操場上徘徊。』
『然後,他看見了十年前在圖書館頂樓自殺的少女。之後就被殺害了。』
『……臣,你小心一點。』
對方明知道自己根本不相信什麼謠言,但是事到如今,再加上自己碰上的事,謠言甚麼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自己也很難不去相信。現在想想,要是真的是因為”被看見”所以殺人的話,那自己為什麼沒死?是他沒注意嗎⋯⋯ 沒可能啊。
我下意識的伸手輕碰自己身上的傷口,照理來說自己被傷得如此嚴重,不可能只是輕傷。在腦海中反覆思考著各種可能性,最後我也只是搖搖頭,不打算再想了。我走向書桌,將書包放在椅子上後,我拿了衣服準備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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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情景彷彿和前天晚上相同。黑暗的房間中只有自己,安靜得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窗外陣陣微風吹得樹枝發出”沙沙沙”的聲音。想到這個房間是自己被攻擊的地方,自己怎麼也睡不著。
“⋯⋯ ”
這個時候,從走廊上傳來了在木製地板上行走的聲音。
--和那一天一樣⋯⋯ !
我下意識的縮得更緊,抓緊了棉被,始終不敢起來看。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臟跳得很快,自從被那天後自己真的很害怕。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聲停止了。自己最後是什麼時候睡著,也不太清楚了。只希望這只是一場惡夢,醒來之後就沒事了、就結束了。
希望明天會是正常的生活,和平常一樣地。
在意識被睡意掩蓋前,我如此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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